網絡空間， 如何做好“表情管理”？

隨著信息社會的發展，人們的生產、生活越來越依賴各種信息平臺高效傳遞、接收信息。由此衍生出的表情包，成為個人表達態度工具的同時，也帶來潛在的風險隱患。如加工表情包引發侵權、表情包成為輔助性證據等問題。那么，如何正確使用表情包才能避免法律風險?近日，記者帶著相關問題采訪了廈門市海滄區人民法院立案庭法官付臻。

一、熱點普法

近日，據《法治日報》報道，表情包作為輔助性證據成呈堂證供引發網友討論。

熱點回顧①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在多個案例中，表情包成為輔助性證據。

問題：為什么表情包能夠成為呈堂證供?

法官說法

2020年5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修改<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的決定》開始實施，針對電子數據的范圍和審查判斷規則有了較為詳細的規定，電子數據證據規則體系進一步完善。審判中，網絡表情符號作為電子數據可以成為證據用于證明案件事實，人的行為產生社會規范，而社會規范又在不斷改造人的行為，當表情符號已代表著一種新的社會規范，并作為“呈堂證供”出現在法官的視野中，該如何解讀與認定，就成為當今網絡時代需要關注的新生問題之一。

熱點回顧②

在一份民間借貸案的判決書中，法院認為，借款人回復的“OK”不代表對借款的認可，因此，微信內容不能作為借款人尚欠款的證據。但在另一起房屋租賃糾紛案中，承租方回復的“太陽”表情符號，法院認為是對續租、加租的認可。

問題：在兩起案件中，法院認定的依據是什么?

法官說法

在民間借貸案中，“OK”表情符號能否作為對借貸金額和往來賬目的確認，實踐中有一定爭議，不同案件還存在不同的裁判結果。至于“OK”是代表對賬目明細和數額的確認，還是僅僅表示“收到”，還需要根據具體案情綜合判斷，當然也包括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因素。

在房租租賃糾紛案中，根據雙方微信聊天記錄上下文，“你的租房期限已經到了，你明天能搬出去嗎?”“能不能多給我5天處理?”“5天后一定得搬啊”( 此處有“太陽”表情符號) “如果還續租的話就要漲價了”，可以判定承租方同意按照加租后的標準繼續承租。因此，“太陽”表情符號可作為確認續租、加租的輔助性證據。

熱點回顧③

報道發布后，許多網友對判決不解。網友認為，太陽表示的含義可以有多層意思，有表示早安的，有的則用來表示“陰陽怪氣”。

問題：當面對這種涵義較為模糊的表情包，如何認定其意義?

法官說法

雖然騰訊公司已將每個表情符號所代表的含義用附帶文字的形式固定了下來，但生活是流動的，對話是鮮活的，在實踐中不同語境下表情符號所代表的含義又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和復雜性，對其理解往往會受到年齡、國別、生活經驗、文化差異、思維習慣、理解能力、語境等等因素影響，帶來偏差和分歧，產生“一千個哈姆雷特”的問題。

以上案例涉及到的只是商業領域的侵權糾紛，今后類似的案例一定會越來越多，比如在家事糾紛中，“親吻”“抱抱”“勾引”這些表情是否會被認定為存在兩性關系的證據。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問題。

表情包作為輔助性證據，最終是否被法官采信，則既要結合社會普遍認知，也要根據具體案情、聊天語境與上下文、其他相關證據等綜合予以認定，法官需要全面、客觀地審核證據，運用邏輯推理和日常生活經驗，依照法律規定、誠信原則、當事人之間約定或交易習慣等對證據有無證明力和證明力大小進行判斷。

熱點回顧④

#表情包有可能成為呈堂證供#”微博熱評中，有網友擔心：“以后還能不能愉快地斗圖了”。

問題：發表情包時，需要注意哪些事項?

法官說法

第一，當涉及到關鍵信息的意思表示時，文字與聲音的形式優于網絡表情符號，建議進行當面確認，并輔之以無利害關系人在場、書面文字、錄音等方式加以固定證據;其次選擇電話錄音進行溝通，但需要確認對方身份。

第二，在不得已通過電子數據方式進行溝通時，也應盡量要求或引導對方明確意思表示，要注意提問的方式，如“對以上賬目，如您無異議，就這么定了”就勝過于僅僅陳述“這是之前的賬目，請您核對”。因為，針對前一種表達方式，如果對方對于對己不利信息沉默不作出意思表示或是明顯答非所問，法官有可能會對其意思表示作出不利推定;而當對方回復OK時，后一種提問方式有可能會被對方解讀為僅僅是收到賬目或是同意進行核對，而非是對具體金額的認可。

第三，作為一種較容易篡改的電子證據，使用網絡表情符號作為證據一般還需要滿足三個條件：一是明確身份關系，即微信主體系雙方當事人，可以提供雙方個人微信信息界面截圖;二是微信記錄的完整性，不要隨意刪除或編輯對話內容;三是開庭時帶上存有微信記錄的手機，這相當于證據原件。

第四，表情符號的傳播具有一定的社會規范性，對于有可能被認定為侮辱性、騷擾性或者明顯有歧義的特殊表情，盡量避免使用，作為一個社會人，在網絡世界中也應做好“表情管理”。

二、表情包侵權

除了擔心自己發出的表情會不會作為他日的呈堂證供，如今網友們還要擔心的是，自己加工、發出的表情包會不會涉及侵權。

案例①

“葛優躺”表情包用以盈利

中國裁判文書網發布過這樣一則案例：

葛優為我國知名演員，曾在電視劇《我愛我家》中扮演紀春生，該角色在劇中將身體完全癱在沙發上的放松形象被稱為“葛優躺”，成為2016年網絡熱詞。

江西新余孔目江成功村鎮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實名認證的微信公眾號“新余成功村鎮銀行”(微信號×××)于2016年7月11日發布《最火表情包“葛優躺”出處居然這么搞笑!》的推文，文章配有葛優在電視劇《我愛我家》中的一段表演視頻以及28張葛優劇照截圖，并在圖片上編輯有文字，文章中有“錢存成功村鎮銀行利率最高上浮43%”的宣傳語及微信公眾號的二維碼。

葛優將該公司訴至法院，獲法院一審勝訴支持。

法官說法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九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丑化、污損，或者利用技術信息手段偽造等方式侵害他人的肖像權。未經肖像權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開肖像權人的肖像，但是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以“葛優”為案件當事人進行搜索，與肖像權侵權糾紛相關的裁判文書有百余篇，無一例外都是原告葛優勝訴。

本案中公司未經授權許可，擅自在其微信公眾號中大量使用葛優的表演視頻和肖像，并植入廣告語和商業宣傳信息，已經嚴重侵犯葛優的肖像權，依法應承擔民事責任。

案例②

假靳東換臉騙婚六旬女子

據江西電視臺報道，六旬女子迷上了在抖音上的假靳東。

“我是演員靳東，你一直看我的視頻，不給我點贊，可不可以給我點點加號?” “親愛的姐姐，我一直給你發信息，你怎么不回我呀?”畫面中，出現了一段剪輯過的演員靳東的短視頻，并配以明顯不是靳東本人的其他人聲音。

這些短視頻，出自抖音上一個假冒靳東的賬號。這些視頻把江西一位六旬女子騙得團團轉，她不僅頻頻為這個假靳東打賞，還一度以為演員靳東真的要和自己結婚，為此鬧得拋夫棄子。

之后，演員靳東表示，未在任何平臺開設短視頻賬號，將依法追責。

法官說法

當今網絡世界中已形成了“表情包經濟”與“表情包產業鏈”，一些社交網絡平臺產生了新的商業化生產與再生產機制，并由此引發包括肖像權侵權、著作權侵權、壟斷等法律糾紛。

現實中未經同意，通過AI換臉、剪輯等技術信息手段對他人肖像進行“移花接木”或是制作表情包使用，構成對他人肖像權的侵犯，如果借此產生經濟效益，更是嚴重侵權行為。

三、法官提醒

第一，在日常聊天中，未經他人同意，即使未用于營利目的，以他人肖像制作表情包或使用該表情包，嚴格說來也是侵權，只是這還涉及到對方是否主張權利、是否追究法律責任的問題。《民法典》雖然不再就“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使用作為是否認定侵權的前提條件，但是否“以營利為目的”以及公眾人物抗辯的適用等問題，對于肖像權侵權責任的認定仍具一定意義。

第二，“葛優躺”“蘇大強”“爾康”等風靡網絡的表情包來源于影視作品，這些視頻片段與畫面本身就是影視作品的組成部分，根據《民典法》規定，影視作品的制作者和表演者均依法享有著作權，因此，表情包的制作者未經許可向公眾傳播，也可能同時構成對版權方和表演者著作權的侵犯。

第三，如果制作者將丑化、惡搞他人形象的表情包向公眾傳播，對他人產生了降低社會評價的影響，則可能侵犯了他人名譽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