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中國學術界所使用的“國外馬克思主義”概念,并不指代一個具有同一的內在邏輯結構和清晰的外在學理邊界的思想整體,毋寧說,這一概念實質上是對包含了多種哲學傳統的馬克思主義形態的總體稱謂。除了西方馬克思主義之外,英美馬克思主義、東歐新馬克思主義以及種種在后現代的文化語境中生成的馬克思主義形態,都應當是“國外馬克思主義”涵蓋的內容。這些馬克思主義形態雖然在許多理論質點上都是相通和聯結的,但它們由以形成的文化傳統和歷史語境的不同,決定了它們在理論邏輯和思想路數上本身就是存在根本性差異的。具體說來,西方馬克思主義主要指的是始自盧卡奇、葛蘭西、柯爾施等思想家,并于20世紀50、60年代強盛起來但70年代初之后又逐漸走向衰落(并非終結)的根植于西歐大陸的馬克思主義思潮。西方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在反對蘇聯馬克思主義理論模式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它汲取了黑格爾主義和20世紀歐洲大陸人文主義哲學傳統的理論成果,注重對西歐社會主義革命的思考(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和對當代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現代性批判(40年代之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定位)。與此不同,英美馬克思主義則是根據英美自己的文化傳統發展起來的,特別是在自身形態的創構中,汲取了英美具有科學主義傾向的分析哲學的理論成果(分析的馬克思主義就是在這樣的基礎上形成的)。英美馬克思主義的大部分理論形態雖然也不同于蘇聯馬克思主義理論模式,但它們并沒有將反對后者作為一種明確的口號提出來。與此同時,英美馬克思主義雖然也涉及到對現代工業文明的批判,但其主導形態分析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路向告訴我們,現代工業文明的批判只是英美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附生的、邊緣的理論向度,對唯物史觀、辯證法以及現代制度之政治哲學的解釋與考量,才是它的主要方向。至于東歐新馬克思主義,它的興起雖然與西方馬克思主義之人本主義思想的刺激不無相關,但究其內緣,卻主要在于東歐社會主義制度內部的理論反撥,既然如此,它與西方馬克思主義之間存在質性的差別,自然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還有就是后馬克思主義、后馬克思思潮、后現代馬克思主義等在中國學術界被冠以“后”指稱的理論形態。它們雖然也與傳統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有著某種隱性的關系,然而,它們基本上是在后者走向衰落之后開始登上思想舞臺的,在某種意義上,它們的出場亮相是以顛覆后者的主導性邏輯為根本前提的。
因此,僅僅依托西方馬克思主義來理解和說明國外馬克思主義的一切形態,會導致根本性的偏誤,即忽視了不同理論形態在學理傳統和思想進路上的內在殊異與差別,進而用一種異質的理論框架來認識本不屬于這一框架之中的東西。這種理論誤認,其實不止表現為將西方馬克思主義范疇之外的內容安放到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邏輯視域中進行解釋,而且還經常表現為將這樣的內容直接當作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部分進行論述。這種狀況尤其存在于對分析的馬克思主義、生態學的馬克思主義等英美馬克思主義形態的說明之中。實質上,這些理論形態由以形成的邏輯傳統與盧卡奇、葛蘭西等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開出的傳統是完全不同的,將它們直接當作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內容進行論述,毋庸置疑混淆了不同理論傳統的邊界,造成概念使用上的漂浮與研究中的視線混亂。有鑒于此,我們認為,厘清國外馬克思主義不同形態的邏輯理路并由此而劃定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邊界,是一項艱辛(因為涉及到對具體的人物、流派、命題的具體指認)但卻意義非凡的前提性學術工作。(作者單位:武漢大學哲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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