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昨天悍然宣布退出“六方會談”。這場各利益相關方圍繞朝鮮棄核的博弈，好像玩不下去了。

朝鮮退出“六方會談”是必然的，遲早會發生。原因很簡單，如所有已有的核武器國家一樣，朝鮮認為核武器是維護國家安全的根本保障。朝鮮不相信同盟，不相信安全保障，只相信將自己的命運把握在自己的手上。朝鮮是高度現實的。在這方面，所有其他的核武器國家都不認為有什么多邊會談或安全保證可以使它們棄核，那為什么朝鮮要有更多的理想主義？既然核武器可以輕言放棄，那又何苦費力發展它呢？

朝鮮發展核武器，是由于它感覺不安全，這有多種原因：內因是其發展模式沒有給它帶來安全活力；就外因而言，朝鮮認為它受到了威脅。無論它的感知是否貼切，以下事實卻不可否認：美國領導人稱朝鮮為“邪惡軸心”與“暴政據點”，對朝挑釁且迄今未向朝鮮道歉。美國還悍然向伊拉克動武，“莫須有”地以武力推翻一個政權，給當地民眾帶來了巨大的生命和物質損失，迄今美國也還沒表示歉意和賠償。當蘇丹領導人因為什么人權問題要被起訴時，那些美國領導人在闖下大禍后還太平無事，那朝鮮怎會愿意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呢？

上述觀點可能是朝鮮的一己之見，但也不排除有那么幾分真情流露。只要朝鮮繼續將美國視作頭號敵對國家，朝鮮就會保留核武器的選擇，更何況朝鮮要防范的可能還不止美國一家。

讓我們來構筑以下的假定：朝鮮一旦啟動核武器計劃后，就再也無法停頓。然而當“六方會談”其他談判方協力要求它以地區穩定為重而參加棄核談判時，朝鮮只是策略性地承諾棄核原則，以換取在談判同時可安全地發展核武器的時間與空間。人們注意到的就是在談判過程中朝鮮進行了核試驗，試射了彈道導彈，甚至發射了“衛星”。當它利用“六方會談”而使其核與導彈計劃的羽毛日趨豐滿時，它也就到了擇機退出談判的時候。至于是在安理會發表主席聲明還是在通過新一輪制裁決議后退出會談，則根本不重要，總會有一個必然或者巧合的時機擺在朝鮮的面前。

朝鮮從來沒有愿意參加過“六方會談”。“六方會談”的目的是朝鮮棄核，在朝鮮的眼中它根本損害了朝鮮的國家利益。朝鮮棄核的理論前提是還存在著比核武器更有價值的目標，而這恰恰是已有的核武器國家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說得過分一些，有核國家自己都不愿棄核，或至少不愿率先棄核，卻要求一個比較弱小的朝鮮克制安全選擇，這在朝鮮的心目中無疑是難有說服力的。當它們集體向平壤兜售朝鮮棄核對它更有利時，這不啻是在公開羞辱朝鮮的智慧。

當朝鮮在跨越取得核武器的最后一些技術屏障時，朝鮮的安全無疑處于最為脆弱的時刻。萬一哪個對朝仇視的當局失去理智而對朝鮮侵犯，雖然朝鮮將給侵略者留下深刻教訓，但朝鮮自己仍將蒙受重大損失。因此，被迫參與“六方會談”盡管不爽，卻可贏得美國以談代戰的回報，仍然值得。但在朝鮮取得核武后，朝鮮的核能力很有可能懾制住美國，因此朝鮮將贏得依靠自己能力取得的持久和平，那顯然是值得的。這個時候，“六方會談”已經滿足朝鮮避戰的階段性目標，它已經不再那么具有價值了。

朝鮮退出“六方會談”，是從它參加談判的第一天就注定的。從任何現實主義的角度來分析，必然是這個結果，這已經不是哪個談判方不夠努力所造成的問題。如果有人對朝鮮退出感到震驚，不是他們對于客觀現實不夠洞察，就是過于理想過于幼稚。

在勸阻朝鮮發展核武器問題上，中國已經盡力，各國有目共睹，我們無所遺憾。從現實主義出發，面對一個不可阻攔成功的朝鮮發展核武事件，我們仍需以智慧來避免更為險峻的地區安全形勢。就此而言，“六方會談”雖然不可能達到朝鮮棄核目的，但它仍然有利于緩和緊張局勢，避免武力沖突，因此具有積極意義。

朝鮮前天可以宣布退約，昨天可以宣布棄核，今天又可以宣布退出談判。或許，明天它還有可能宣布返回談判——如果回報足夠高的話。不過，很多人深信朝鮮擁核才是戰略，它即使將來又返回談判，仍可能是一種策略。

(作者系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