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章救妻”與“拉古迪亞禮帽”

5年前下崗工人廖某的妻子患尿毒癥，透析僅半年后，廖某已花光了所有積蓄。為了讓妻子活下去，廖某找人刻了醫院公章，并用這個假公章到醫院給妻子做了將近4年的“免費”透析治療，騙取醫院治療費17萬余元。7月11日，廖某因詐騙罪受審。廖某稱愿意賣房退賠。檢方建議判處其有期徒刑3到10年。（《京華時報》7月12日）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廖某對妻子不離不棄，不惜犯罪來救妻，令人動容。“我沒什么可辯護的，我承認我犯了錯誤”，勇于擔當的品質讓人感慨。他愿意退賠，但肯定法官能給他時間，因為他必須賣房，而他住的是小產權房，不好賣，讓人分外心痛。一個社會需要秩序，法律的權威在于執行，雖然我對廖某充滿了敬意和同情，但我依然支持法官依法判處廖某的相應刑罰。但問題是，廖某坐牢去了，他患尿毒癥的妻子怎么辦？他把小產權房賣了退賠，生病的妻子和孩子又將身居何處？

關于情與法的關系，胡適先生曾有經典的論述：“一個骯臟的國家，如果人人講規則而不是空談道德，最終會變成一個有人味兒的正常國家，道德自然會逐漸回歸；反之，一個干凈的國家，如果人人都不講規則卻大談道德，談高尚，天天沒事兒就談道德規范，人人大公無私，最終這個國家會墮落成為一個偽君子遍布的骯臟國家。”對此最好的踐行者，就是1935年時任美國紐約市長的拉古迪亞。

一天，拉古迪亞市長在法庭旁聽了一樁面包偷竊案的庭審。被指控的是一位老太太，當法官問她是否認罪時，她說：“我那兩個小孫子餓了兩天了，這面包是用來喂養他們的。”法官秉公執法地裁決：“你是選擇10美元罰款，還是10天拘役？”無奈的老太太只得“選擇”拘役，因為要是拿得出10美元，何至于去偷幾美分的面包呢？

審判剛結束，在人們還沒散去的時候，拉古迪亞市長從旁聽席上站起，脫下自己的禮帽，往里面放進10美元，然后向在場的人大聲說：“現在，請各位每人交50美分的罰金，這是為我們的冷漠所支付的費用，以懲戒我們這個要老祖母去偷面包來喂養孫子的城區。”大家聽了神情肅然，每個人都默默地往拉古迪亞的禮帽中放入50美分。

和“詐騙救妻”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2008年11月30日的《羊城晚報》報道，44歲的河南確山人張偉，因身患疾病，在廣州蘿崗無故滋事，目的是想進監獄“享受免費醫療”。2007年11月28日河南電視臺報道，一位滿頭白發飽經風霜的老太婆，為了生計，偷了貨場小半蛇皮袋的鐵，被銬在大街一條馬路邊的樹上，一有行人路過，害羞的她把頭低得幾乎貼近地面。2008年5月31日的《京華時報》報道，一對年輕夫婦早產了雙胞胎，找朋友東拼西湊的醫療費用完后，走投無路，將雙胞胎遺棄在山坡的路邊，結果導致雙胞胎致死……

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時期，生存對一部分人來說，已經是遙遠的事情；然而，對少數人來說，依然是一個沉重的現實。是的，為了生存，也沒有偷竊犯罪的權利。但是，無論是誰，他都有不被拋棄、免于貧困的權利。我們的社會保障制度還不健全，我們的社會救助制度還存在很大缺陷，我們一時還無法完全消滅貧窮，解決生存問題。但是，我們的政府和社會是否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呢？是否給了他們足夠的希望呢？

作為一個社會個體，看到廖某“詐騙救妻”的新聞，卻沒有看到“拉古迪亞禮帽”，這太令人遺憾了。貧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社會對窮人的態度。對待“詐騙救妻”這樣的悲情新聞，我越發神往“拉古迪亞禮帽”，因為那頂帽子里不僅盛著人們捐助的錢，更盛著人們最大的善意，盛著一個執政者最誠摯的懺悔，盛著一個全社會最美好的期盼。廖某“詐騙救妻”，我們的“拉古迪亞禮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