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不能沒有“根”

須站在世界看中國

前一陣，中國互聯網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故障，影響到很多用戶無法正常上網，全國約2/3的網站域名解析服務器失效(又稱作DNS解析失敗)。故障是由于根服務器遭受網絡攻擊，用戶通過國際頂級域名服務解析時出現異常。由于網絡攻擊顯而易見的復雜性，攻擊來源目前還無法定論。

在最終調查結論沒有出來之前，就不得不讓各種謠言先飛一陣。但不管是哪種原因，本次故障昭示著一個根本的警示：中國互聯網不能沒有根!我們必須掌握根服務器的主導權。如何讓中國互聯網“生根扎根”，需要在戰略高度上，制定出非常緊迫的行動時間表。

中國互聯網必須要有根，這是毫無疑問的！無論是為了保障日常的網民基本正常訪問，還是應對國家網絡空間的安全。我們必須在互聯網開放的精神下，必須在全球互聯的游戲規則下，有理有節，有勇有謀，多管齊下，實現我們的戰略目標。也就是說，在根服務器問題上，我們必須站在世界看中國，而不能只是站在中國看世界。否則，就最容易走向偏執和狹隘。

這次故障最大的意義是全民普及了根服務器的知識。簡單比喻，根服務器好比互聯網全球互聯的總“電話簿”，用來管理全球互聯網的通訊錄(主目錄)。目前全球共有13個標號的根域名服務器，1個為主根服務器，放置在美國。其余12個輔根服務器，9個放置在美國;英國、瑞典與日本各一個。

美國單邊壟斷根服務器，而中國至今沒有根服務器，主要由于歷史原因造成。因為在根服務器在美國誕生之初，那時我國還沒接入互聯網，更沒有參與互聯網。到了掌管根服務器的機構——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ICANN)成立的1998年，全球網民1.47億，美國網民8800萬，占比超過一半，中國網民只有210萬，占比不到2%。而今天，全球網民接近30億，美國網民數量剛剛突破2.5億，占比已經不到10%，而中國網民數量已經達到6.18億，占比超過20%。未來10年內，美國網民的比例還將下滑。美國可以單邊壟斷根服務器的時代已經過去，但是真正的主導權轉移還需要更大努力。

讓“一招斃命”失效

具體到根服務器上，我們可以從易到難，從三個層面務實推進。概述地說，就是建立應急根服務器系統、根域名鏡像服務器系統和引入根服務器。首先，最基本的防御性措施就是盡快建立應急根服務器系統。該系統主要用于一旦發生類似此次的故障，甚至戰時的非常時期，在國外根服務器故障的情況下，可以應急啟用，以保障國內用戶的正常訪問。這從技術上完全可以實現，一方面可以讓網絡攻擊的效果降到最低，另一方面也讓企圖利用根服務器使中國互聯網“一招斃命”的手段失效。

其次，爭取更多根域名鏡像服務器。目前全球有386臺根域名鏡像服務器，中國北京有5臺，香港有6臺。爭取更多的鏡像服務器部署進來，也是增強中國話語權的重要舉措。

最后，最理想也是最難的，就是爭取將部分根服務器引入中國。有了根服務器，中國就有了與美國博弈的對等力量，有助于形成更好的互聯網治理體系。

上述三個層面的工作，需要我們立足長遠，進行全面的謀劃布局，特別要扎實做好三大事項。第一就是積極、主動、廣泛的國際參與，包括ICANN、互聯網工程任務組(IETF)、互聯網治理論壇(IGF)等。這些機構是全球互聯網管理權力與規則的主戰場。我們必須在國際舞臺上，在國際規則下，不斷提升我們的互聯網影響和制定規則的力量。

第二，目前如何打破全球互聯網管理美國單邊壟斷的局面，不僅僅是中國關注的問題，也是歐洲、日本等發達國家以及廣大發展中國家共同關注的問題。因此，如何在互聯網管理上匯聚更多的聯盟和朋友，是我們取得進展的關鍵性因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那就是我們自身的管理模式、戰略思維和行動策略，必須與當今互聯網的格局和趨勢相契合。我們自己的互聯網管理制度必須與國際接軌，在世界各國普遍不信任美國的趨勢下，爭取讓全球各國相信中國是網絡空間更負責、更包容、更開放的新興力量。另外，全球互聯網管理權力的博弈主角，主要是非政府組織和相關人員，政府越來越成為背后看不見的手。我們必須支持和培育多層次的社會化力量，讓他們成為國內互聯網治理和國際互聯網博弈的強大主力軍。

推進三大層面和三大事項的工作，需要把握好兩個關鍵點。一個關鍵點是把握互聯網技術升級換代的機會。比如，全球互聯網面臨IPv4向IPv6的升級，這個升級過程將涉及到根服務器的擴充和新布局。撼動存量很難，爭取增量中更大的話語權將會事半功倍。另外，在移動互聯網時代，APP應用越來越成為主導，對于普通用戶來說，域名的重要性開始降低。在根服務器重要性不斷降低的技術和業務發展上，我們可以快馬加鞭，拓展出新的發展空間。

另一個關鍵點，就是目前我們掌握的.CN域名。一方面我們要讓.CN的影響力和重要性拓展到國外，提升與國際域名的競爭力。另一方面，在.CN的管理方面，我們要更加靈活、寬松，避免對.CN域名管理過于嚴苛，以免損害其競爭力和使用價值。

決不能開歷史倒車

在根服務器問題上，最忌諱的是封閉與狹隘。最狹隘也是最自然的建議是：中國自己建立一套全新的根服務器系統。雖然互聯網起源于美國，但是互聯網更是全人類的重大文明成果。“一個世界，一個互聯網”是基本理念，也是互聯網的核心價值所在。互聯網走向分裂，既不符合時代趨勢，也不符合中國利益。其實，全球不互聯的網絡到處都是，根本不需要新建。無論中國電信，還是中國移動，還是一個普通公司的內部網絡，都是軟硬件已經完備的網絡。但這些都只是局域網，只是規模大小而已。任何試圖重建封閉式根服務器的建議，都是誤導和夢想，將使得我們退回沒有互聯網的時代。這種歷史倒車，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害國害民。

總之，無論是我們自身的產業規模，還是我們未來的發展勢頭，以及當今的全球形勢，競爭的天平都在向我們傾斜。存在和出現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錯判了問題，誤導了戰略。在根服務器問題上，雖然任重道遠，但是只要我們因勢利導，順應互聯網趨勢，遵循互聯網精神，以更加開放的心態和姿態，去應對美國為固化和固守舊有利益格局而走向封閉和孤立的態勢。中國互聯網真正擁有根的一天并不會遙遠!

(作者是浙江傳媒學院互聯網與社會研究中心主任、互聯網實驗室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