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全球減稅競賽已經打響

福耀玻璃集團董事長曹德旺前不久的一番言論,將中美兩國企業稅負問題推到風口浪尖。在關于中美企業稅負高低的激烈討論中,大多數人或許忽略了一點——美國擁有發達國家最高的公司稅。

按照經合組織(OECD)統計,截至2016年12月,在其35個富裕成員國中,美國的公司稅率是最高的,聯邦公司稅率高達35%,加上地方稅后的綜合公司稅率達38.92%。而法國為34.43%、德國為30.18%、日本為29.97%、英國為20%,最低的愛爾蘭僅為12.5%。

據跨國會計行普華永道統計,美國的公司稅率不光和發達國家比要高很多,在全球所有國家中,美國公司稅率也高居第三,僅低于乍得和阿聯酋。

美國沉重和不合理的公司稅早已是美國媒體常年批判的對象,也成為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承諾的改革重點。

美國公司稅的問題除了稅率過高之外,另一大問題是過時的稅制設計無法適應全球化時代,導致跨國大公司可以利用各種手段避稅,而本土中小企業則成為高稅率的受害者。

如蘋果公司將歐洲市場利潤轉移至稅率極低、又承諾給予稅收優惠的愛爾蘭,從而規避了巨額稅金。蘋果目前在海外囤積的利潤超過2000億美元,相當于逃避了700多億美元的公司稅。

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美國公司稅制度的一個內在矛盾:美國一方面對美國企業的全球利潤征收35%的公司稅,但另一方面只有當這些企業將利潤匯回美國時才會被征稅。這導致美國跨國公司目前將高達2.4萬億美元的巨額利潤囤積在海外。

這給美國政府帶來了巨大壓力,迫使其為大公司利潤回流開辟“綠色通道”。例如2004年小布什總統就將企業匯回海外利潤的所得稅率從35%降至約5%,這一政策吸引了3120億美元利潤回流美國。

但這顯然帶來了嚴重的不公平問題,沒有全球避稅能力的小企業只能老實交著35%的重稅,而大企業卻擁有和政府討價還價的能力。

因此多年來,改革公司稅制來降低企業成本、鼓勵大企業利潤回流一直是美國政策和輿論界討論的重點。特朗普在競選中和當選后都表示,將把美國聯邦公司稅率從目前的35%大幅降至15%,同時跨國企業海外利潤匯回國內將只征收10%的所得稅。

如果這一改革能夠落實,美國將一躍成為全球公司稅最低的國家之一,同時大型跨國公司巨額利潤將回流美國,并大幅帶動美國本土投資增長。這無疑將大幅降低企業在美國的經營成本,并吸引更多國際產業資本流向美國,從而提振美國經濟。

并且,特朗普的公司稅改革承諾并非孤例,英國公投“脫歐”之后上臺的英國新首相特蕾莎·梅也承諾,到2020年英國公司稅率進一步降至17%。事實上,通過為企業降低稅負來增加經濟競爭力的做法已成為一項全球性改革共識。

隨著經濟全球化、經營跨國化逐漸拉平國家間生產要素成本,國家間的稅率競爭在爭奪企業時將發揮越來越大的影響。新世紀以來,除法國外的主要發達經濟體都在不斷下調公司稅,以避免本國公司向更低稅率的國家轉移業務,并吸引外國企業到本國投資設廠。

如果將曹德旺先生此番引發的輿論風波的談話置于這樣的大背景下來審視,結果將更加令人不安。因為在對比討論中美企業稅負時,人們很可能既忽視了前提條件:美國是發達國家中公司稅最重的國家；也沒有考慮后續發展:美國可能大幅調低公司稅；更未意識到:一場全球減稅競賽已經打響。

全球化時代,對企業的全球爭奪變得日趨激烈,這要求各國政府在調整稅收制度時不能以國內財政收支平衡為唯一出發點,也應關注本國稅率的國際競爭力。這意味著政府應有更強的危機意識、應更善待優秀企業、更耐心聆聽企業家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