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筆者對福利國家的批評，薛涌先生3月24日在《東方早報》評論版撰文反駁，認為福利國家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因為它們效率更高，創造了更高的人均GDP等。為了支持其觀點，他列舉了大量的數據。然而，事實的確如此嗎？福利國家真有那么神奇嗎？

薛涌先生用數字告訴我們：“福利越高的國家，人均GDP越高，只有德國等幾個國家是例外。”他指出，歐洲的福利國家一般人均GDP比美國“高得多”，挪威甚至比美國“高出一倍還多”。薛涌先生沒有告訴讀者數據的來源。但如果根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2007-2008年《人類發展報告》中公布的數據，挪威在2005年的人均GDP是63918美元，丹麥是47769美元，瑞士是49351美元，瑞典是39637美元，芬蘭是36820美元，荷蘭是38248美元，奧地利是37175美元，澳大利亞是36032美元，法國是34936美元，加拿大是34484美元。而美國的人均GDP是41890美元。丹麥、瑞士比美國也并非“高得多”，而是高得有限。挪威和美國之間的差距也絕不像薛涌先生所說的“一倍還多”。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布的同類數據也基本上與此一致。

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指數來計算的話，美國的人均GDP高于幾乎所有的福利國家。2007-2008年《人類發展報告》的數據顯示，美國2005年的人均GDP(以購買力平價指數計算)高于盧森堡以外的所有福利國家。世界銀行公布的2007年同類數據也揭示了大致相同的事實。明明是美國的表現更出色，怎么能說“美國基本上是發達國家中最落后的”呢？

進一步講，在比較福利國家與非福利國家人均GDP高低時，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福利國家人均GDP較高的原因，是因為它們人口稀少但資源豐富。比如薛涌先生羨慕的挪威，人口只有400多萬，但石油儲量豐富。根據經合組織提供的數據，挪威2007年的石油和天然氣出口占其GDP總數的20%。很顯然，挪威的富有并非由于其福利高，而是由于其資源多。難道這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從人均壽命和嬰兒死亡率這兩項指標來看，不少福利國家的確比美國做得好，但是一方面，前者“好”得十分有限，以至于這種差距是否與福利有關恐怕很難說，另一方面，也有一些福利國家還不如美國呢。實際上，人均壽命和嬰兒死亡率的高低與很多因素(比如氣候、飲食習慣等)有關，未必與福利的高低成比例。比如，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剛公布的數據表明，丹麥、美國和古巴三個國家在2007年的人均壽命相同，均為78歲，而智利、塞浦路斯、哥斯達黎加、馬耳他四個國家的人均壽命都是79歲，超過了丹麥和美國。至于薛涌先生提到的社會流動狀況，恐怕更準確的看法是，美國比大多數福利國家更接近托克維爾所說的平民社會，更加容易出現蓋茨、奧巴馬之類的自我奮斗成功者；同時，一項英國勞動與退休保障部的研究表明，影響社會流動的因素很多，諸如社會資本、文化資本、地域等。

更重要的是，即便一些經濟指標在某種程度上能成為替福利國家辯護的正當理由，但它們還面臨著一個根本難題，即能否持續。比如，挪威財政部預測，到2060年其財政狀況將會惡化，財政“缺口”將達到GDP的7%，主要原因是養老金和醫療開支巨大。經合組織的一個報告指出，挪威的養老制度大大削弱了62歲以上人群的工作熱情和動力，因此，挪威將從2010年起改革其養老制度，以恢復62歲以上人群的工作熱情。

實際上，最近幾年來，英國、瑞典等福利國家都認識到高福利的壓力和不可持續性，紛紛改革其醫療、教育、養老制度，基本方向是逐步走向市場化和私有化。無視這一點，將會使中國的改革誤入歧途。

(作者系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