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用拐棍拉著李德明上醫院。（網友供圖）

　　李建軍回憶事發經過。

好人李大姐的煩惱：做好事怕留名

怕被訛·李大姐此前兩次助人為樂，卻都遭遇不白之冤，被訛為“肇事方”。

怕挨批·得之不易的環衛工作，李大姐怕被領導得知助人“脫崗”而不保。

5月17日早晨8點50分，眉山城區岷東大道上，一名身著紅色制服的女清潔工牽著拐棍一頭在前面領路，而拐棍另一頭則是一名白發盲人。“你不要賴我哈，你不賴我，我才送你。”一路上，女清潔工不停念叨，半個多小時后，“提心吊膽”的她將這位盲人大爺送進了附近一家醫院。

這一幕，剛好被駕車路過的羅先生拍到。一打聽才知道，兩人素不相識，由于老人打不到車且眼盲，清潔工李建軍才好心將其送到醫院。羅先生遂將這動人一瞬放到了當地論壇，隨即引來數千網友圍觀和點贊。

但做了好事的李建軍卻一點也不開心，見到華西都市報記者，她的第一反應甚至是騎車趕緊避開。“我以前被訛過兩次，那天也是看他造孽。我現在都還有點怕，不能讓他知道姓名，免得可能來賴我。”事后說起，李建軍卻仍心有余悸一般……

網/友/點/贊

一根拐棍“牽”出熱心有愛

“今晨8：50，岷江大道親眼目睹一幕。一位環衛工人牽手送眼疾病人到醫院。為熱心的環衛工人點贊!一位出租車不搭載的眼疾老人的無奈，幸虧有你的幫助，一路牽著步行送其到醫院!為你的熱心、愛心、無私鼓掌，希望社會多一份愛少一份陌生!”這是5月17日，網友“無心插柳”在當地論壇所發的內容。“無心插柳”還配上了一張圖片：一名身著紅色制服，手拿清潔工具的女子，牽著一根木棍。木棍的另一頭，是一名白發男子。

“無心插柳”姓羅，是眉山市城區一家公司職員。當天早上，他正駕車前往公司上班，忽然看到路邊一名環衛工用一根木棍牽著一名白發男子慢慢前行。“我覺得很好奇，先將這奇怪的一幕拍了下來，然后停下車問這名環衛工，為什么用棍子牽著人。”羅先生說。

后來打聽才得知：這位眼盲的大爺當時準備到醫院看病，但沒有子女陪同，出租車也不愿意載，環衛女工見狀就用老人的拐棍牽引著他，帶他上醫院。

“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當下，眉山卻有這樣一個大姐，熱心有愛，讓我很感動，所以馬上把帖子發到了網上。”羅先生反復稱贊道。

當/時/情/狀

一路走一路念“不要賴我”

路遇狀況/

眼盲老人遭拒載

清潔工出手幫忙

5月18日，華西都市報記者來到事發地點，見到了東坡區環衛四所環衛工宋秀芬(音)。宋秀芬說，牽盲人的大姐，是社區聘用的清潔人員，每天會出現在岷江大道上清理牛皮癬。

5月18日下午3點，李建軍身著紅色制服，拿著清潔工具，騎著自行車，出現在岷江大道上。得知記者來訪，李大姐神色慌張，立即準備上車離開。“你做了好事，怕啥子嘛。”宋玉芬和另一名環衛工人，哭笑不得地攔下了她。

宋秀芬回憶，當時她正在岷江大道中段清掃垃圾，突然看見街對面有一個白發老人，拄著拐棍，一直在喊三輪車。宋秀芬和李建軍走過去，告訴對方，這條大道上幾乎沒有三輪車，可以喊出租車。“他請我們幫他喊一輛。”宋秀芬說。

很快，宋秀芬攔下一輛出租車，但對方看了一眼，就離開了。“司機說老人沒得親人，不好拉。”宋秀芬說，“當時我跟她說，你反正往醫院方向去，要不然你帶他去。”李建軍當時愣了一下，隨即拉著老人拐棍，帶他過街，慢慢向醫院走去。

牽護就醫/

一路小心

500米走了半小時

李建軍今年46歲，是當地社區聘請的清潔人員，負責街道牛皮癬等清理工作。她回憶，當天上午，看著老人沒有出租車愿意載，一個人孤零零的穿著拖鞋站在街邊，她覺得老人很可憐。“一 開始也猶豫，我上去就喊他不要賴我，他說不會，我才帶他走。”

盡管有其他環衛工可以作證，盡管是大白天，盡管大道上有監控，李大姐還是走得小心翼翼。“他穿的拖鞋，走得很慢，我生怕走快了，把他扯倒了。”從事發地到眉山市人民醫院，大概有500米路程。這段路，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

沿著大路，李大姐邊走邊念叨著，“你不要賴我哈，你不賴我我才帶你去。”以至于被牽著的老人也有些不解，“我有錢，你是不是想要錢嘛?”

到了醫院，李大姐把老人扶到咨詢臺邊坐下，提出幫老人掛號。他說不用了，讓我幫他喊了個護理后，我就走了。

李大姐說，走時很匆忙，老人似乎也沒有說感謝的話，她也沒有留下姓名及聯系方式。“不需要他感謝，不賴我就行。”

事/后/跟/進

“不需要他感謝我了”

擔心為何?

做好事曾兩次被訛

好心送老人去醫院，李建軍卻一路說著“不要賴我”這句話，這到底是為什么呢?李建軍說，自己曾經兩次被訛。

一次是在骨科醫院，當時李建軍還在醫院做保潔。一個小女孩跌倒，她好心上去查看，但被其家人指為推倒小孩。李大姐百口莫辯，只得自己掏了幾十元的檢查費，小女孩沒問題，才平息了這場因好心而起的小風波。

第二次是在路邊，一個老婆婆踩滑跌進下水道，李大姐上前把老婆婆扶起，又打了120。李大姐指了指右腳踝因救助老婆婆落下的傷疤，“現在都還有疤痕。”但其兒女卻咬定她弄傷了老人，李大姐很氣憤，“后來證明我是清白的，她女兒要把錢退給我，我沒要。”

被訛兩次后，李大姐說自己小心了很多。“這份工作也是今年才開始干，所以不能讓領導知道中途我送了人，知道了要遭。”

老人致謝

沒有她不知要走好久

通過醫院，華西都市報記者了解到被李大姐幫助的眼盲老人叫李德明，所患的是嚴重貧血，情況比較嚴重。“還算運氣好，幸好有個人一路上管他，不然以他的情況，隨時有可能暈倒在街上。”醫生陳建松說。

5月19日，記者聯系上李德明。他告訴記者，5月17日，他乘車前往眉山市人民醫院，想去取藥。下了公交車，他一直沿著花臺走，也不知道走了好久，還是沒到。“我開始喊三輪、出租車，但是沒人載我。后來有個大姐，喊我不要賴她，我說怎么可能賴你。”

“非常感謝這位大姐，我也沒得啥能力，只能說聲謝謝!沒有她，我不曉得還要走好久。”李德明說。

5月19日下午，記者把李德明的情況反饋給了李建軍。李建軍表示，“不需要他感謝我了，祝他身體健康長壽。”

社區反應

不會批評應向她學習

經了解，李大姐所在單位，是東坡區大石橋街道旭光社區。李大姐是該社區聘用的工作人員，負責門前五包、牛皮癬等清理工作。

社區書記王加樹介紹，李建軍與自己曾是鄰居關系，互相比較了解。“兩口子非常熱心善良，鄰里有困難都會主動幫助，非常積極。”王加樹說，李建軍中年喪子后，比較困難，考慮到這特殊情況，為其安排了公益崗位，每個月除了基本社保，還有1000多元的收入。“但排隊也排了半年多，她也很珍惜這個崗位。”

王加樹介紹，每天會有專人巡查該崗位，發現早退遲到三次，就會勸退。“估計是這個原因，她有點害怕。但是可以明確地講，她的做法非常優秀，絕不會挨批評。我們還會收集資料，號召大家向她學習。” 華西都市報記者李慶攝影報道

立即評/

“心虛”行善的心理負擔

□李曉亮

“扶不扶”能成為從媒體到春晚熱度不減的年度議題，就證明戲詞兒里的“天道輪回、清者自清”全然無用。正因好人難當，義舉難為，很可能如陳建斌《一個勺子》里那樣，出手就為自己攬個甩不掉的麻煩，所以我們才說眉山這位平常如你我，雖也有心理負擔怕自找麻煩，且再一再二被訛被賴過，卻又再三伸出援手的李大姐，是當之無愧的精神標桿。

光數數這些年，為了身邊能多幾個古道熱腸急公好義的“李大姐”，從中央到地方，各式規勸引導兜底保障或額外激勵性的公約條文制度政策出了多少，不比說書先生的“因果善惡論”少吧?

不用搜索，僅憑記憶就有“委屈獎”，有“好人法”，有“扶老人險”，還有“醫療急救服務條例”，有“跌倒干預技術指南”……道義褒嘉，技術規范，不一而足，可是“扶不扶”的終極問題還是沒能有效解決。

扶老人或說做好事，首先不是技術問題，如果必須集齊幾位現場見證人，還得是無利益攸關，有公信力的比陪審員還嚴苛的遴選標準，再加上有天網監控，再自帶手機攝錄，三位一體才能出手，可能救危濟困的黃金窗口時間早過了。

要的只是如拾荒老嫗陳賢妹扶起小悅悅時那句“總得有人扶”，或是臨聘保潔李大姐這樣哪怕一路忐忑怕被訛，心里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扶盲翁赴醫院。哪怕有賭一把的心理，卻當仁不讓。一路碎碎念“別賴我”，更生動刻畫出那如你我一樣非精神高標、道德完人的最真切的現實惶惑與內心不安。從制度文化心理和社會語境全面消除行善的心理負擔，是根治扶不扶頑疾的唯一良方。（記者李慶）